“前辈稍候,容晚辈通报一声。”
说罢,转身入内。
赵霖的出现,引来行人的驻足。
更有好事者,议论纷纷。
隐隐有“青榕大家”、“剑道高手”、“剑道天才”等等词汇冒出。
不消片刻,常清一袭青衫,自万象庭漫步而出。
他立在阶前,朝赵霖谦和一笑:
“在下常清,好叫道友知晓,常某已于昨夜,以六百万铢买下万象庭铺面,连同这牌匾一并归入我手。现在已经改行为自习室,专供同道修行切磋,恕不再依武馆行规,接受同道切磋挑战。”
赵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“这么说,万象庭现在归常道友所有?”
常清颔首:
“正是!”
“既非武馆,何不摘下这招牌?”
常清神色不变,语气依旧温和:“牌匾既是我买下的,挂与不挂,自在常某。阁下若执意要讨教一二……”
他顿了顿,认真道:“可按玄门规矩,立下生死契。常某愿以个人名义,与阁下切磋一二。”
生死契一出,赵霖心头剧震。
常清之名,哪怕他身在青榕,也是如雷贯耳。
此人两次认输洛云城主之子,却在对方纠缠中,生生以筑基七境修为,磕开上品灵器罡气,
其所言的诡术无锋劫,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,不知多少人暗中求购。
如此人物,他自忖绝非对手,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,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。
他沉默片刻,抱拳还礼,语气客气:
“是在下唐突了。既然万象庭已然改换门庭,赵某这边告辞。”
说罢,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离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晨光初现的长街尽头。
周围看客见状,无不啧啧称奇。
“连青榕赵霖都望风而退,咱们这位大祭酒,果然名不虚传呐!”
“原来万象庭真的换东家了!”
常清听着若有若无的议论声,笑了笑,转身迈入万象庭。
站在门旁的邹朝宗,看着常清离去背影,眸中闪过一抹异色。
恍惚中,他有些分不清,自习室之名,究竟是赚钱生意?还是避灾之举?
……
……
不出所料,常清收购万象庭的消息,经青榕赵霖挑战之事,迅速传遍大街小巷。
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。
更有一些民间小报,抢在云龛日报之前,在大中午便赶出了报刊,大肆刊发,占据了各家茶楼酒肆的话题中心。
标题起的可谓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。
【惊!大祭酒常清趁火打劫,低价强购万象庭!】
【背信弃义?昔日同道沦为今日鱼肉!】
【细数常清三宗罪,仁义尽丧!】
报童们清脆的吆喝声在大街小巷中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没想到,常清竟是这种人?”
“唉,还没看出来吗?这常清啊,商贾出身,认钱不认人,做出这事,不足为奇。”
“可不是,也不看看虹涧钓场,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。”
一份份墨迹未干的报纸被争相传阅,引来阵阵哗然。
……
……
黄昏,礼部,官署内。
严梦易踏入房门时,脚步略显迟疑,他抬眼便见常清正坐在案后,正在翻阅着今天的云龛日报报刊。
“今日,其他报刊的头条,都看了吗?”
常清头也未抬,声音平静,似乎未曾动怒。
即便如此,依旧听得严梦易头皮微微一麻,谨慎答道:“卑职都看了。”
“那就好,省得我再解释,明日《云龛日报》,你发个头条,帮我澄清一下。”
严梦易心下一凛,连忙点头。
如今执掌《云龛日报》的他,已然初窥“无冕之王”的威力,正暗自思忖该如何措辞为大祭酒辩白时,却听大祭酒又道:
“你就写,外面谣言都是真的。常清不仅趁人之危,收购了万象庭,还丧心病狂地将其改成了自习室。从此包月练武,每月只需千铢,万象庭一应武师俱在,随时可答疑解惑。”
“是……”
严梦易下意识回应中,脸色倏然一变:
“不是……大人,这、这么做会不会太……太惊世骇俗了?这岂不是自毁清誉?”
常清却轻笑一声:
“你不是犯愁《云龛日报》如何与别家竞争吗?眼下机会不就来了?连自家东家都照骂不误的报纸,你说说,还有比它更公平公正的吗?”
严梦易张了张嘴,脸上古怪之色更浓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不等他再劝,常清已从怀中取出一封略显陈旧的信函,递了过去:
“这是蓬星野的绝笔信,你直接拓印在报刊上,保证赚足眼球。不过,先别急着发,等明日舆论发酵之后,第三天再刊印出去。”
信纸崭新如故,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墨香,看起来保存的很好。
严梦易看着常清那似笑非笑的神色,只觉头皮发麻。
一时间,竟分不清这位年轻的上司,究竟是在说反话?还是在认真吩咐?
他试探道:“大祭酒,《云龛日报》再重要,也不及您的清誉万一啊!这、这让卑职如何敢刊印?”
常清闻言,往后一靠,慵懒地陷入官帽椅中:“让你印,你就印。仗义每多屠狗辈,负心多是读书人。他们既然爱看这个,为什么不印?”
严梦易闻言还是一脸匪夷所思,半晌,只得躬身接过信函,告退而去。
……
……
与《云龛日报》官署的气派截然不同,《云龛新报》的编辑部设在城南一条略显僻静的巷子里。
时近辰时,院内编辑们正忙碌地审阅着即将付印的样稿,空气中弥漫着墨锭与纸张特有的气味。
“头条位置先空着,等《云龛日报》送来再定。”
主编对比着手下送来的文章,看也不看便吩咐道。
这也是《云龛新报》设立之初,便定下的竞争策略。
走的乃是后发制人的路子。
每天早晨,根据云龛日报的头条,调整自家版面,争取错位竞争。
你别说,效果十分不错。
随着老编辑话落,一名年龄稍长的编辑笑道:
“今日他们多半忙着为常清洗刷恶名,无非是些公平交易,顺应时势的陈词滥调。我们正好反其道而行,深挖他强购武馆,奴役蓬星野弟子细节,定然能引发热议。”
旁边另一位挂着编辑名头,实则为大鼋商号眼线的年轻修士道:
“说起来,这常清也确是凉薄,蓬馆主生前与他虽无深交,却也同属洛云一脉,更有饲灵轩合作,听说,蓬星野之前还想收他为徒。没想到,这人才仙去几日,便如此趁火打劫,岂是君子所为?我等秉笔直书,也算为民发声。”
“正是此理!”
主编哈哈笑道:“商贾本性,逐利忘义,不足为奇!”
“老夫听说,常清那自习室更是荒谬,将练武传道之地,变作按铢论价的商铺,简直辱没武人之风!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言语多抨击,更有几分为民发声的自得。
一时间,院内气氛愈发热烈,只等对家报纸送来,便可敲定最终抨击的角度与力度。
就在这时,一名小厮抱着几份刚出炉还带着温热气的《云龛日报》,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。
“来了来了,今日的云龛日报!”
众人立刻围拢过去。
主编接过一份,迫不及待地展开,目光直接投向头版头条。
只一眼,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。
旁边伸着脖子一同观看的刘编辑,更是倒吸一口凉气,失声道:“这、这他们怎敢如此?!”
却见那头版标题,赫然以醒目的粗黑字体印着:
【认罪书?大祭酒常清亲口承认:趁火打劫,丧心病狂!】
下方内容,非但没有半分辩白,反而将昨日那些民间小报的指控几乎全盘承认,言辞之激烈,自污之彻底,比他们《云龛新报》准备的所有稿件加起来,还要狠上十倍!
甚至直接将那“包月千铢”的自习室广告打了上去。
院内一时鸦雀无声。
他们准备好的种种揭露与抨击,在云龛日报的报道面前,顿时显得苍白无力,索然无味。
人家自己骂得比谁都狠,他们还能说什么?
再说下去,反倒像是帮着常清宣传他那“每月千铢”的自习室了。
“疯了!简直是疯了!”
众编辑喃喃自语,一脸难以置信。
主编脸色铁青,沉默了半晌,才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,声音干涩地吼道:
“还愣着干什么?撤稿!所有关于万象庭的稿子,全部撤下来!头条……头条全换上渡口漕运新政评析!”
编辑部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,原先的准备尽数付诸东流。
今日风头,怕是要被云龛日报出尽!
一个个更是满心匪夷所思,这位常大祭酒,行事当真不按常理,这下,所有想借此事抨击他的人,全都一拳打在了空处。
如此自爆其短的做法,更是让他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。
这常清,究竟意欲何为?
常清意欲何为,没人能猜到,但随着云龛日报的刊发,可谓,一石激起千层浪!
云龛城内一片哗然。
满城看客不仅震惊于报道的内容,更震惊于《云龛日报》竟然敢如此公然攻击自己的东家?
“这《云龛日报》是疯了不成?”
“我看未必,说不定是神事府要借机卸磨杀驴,敲打常清呢!”
“嘶……有道理,看来常大祭酒风头太盛,惹上面不快了。”
各种小道消息随之疯传,尤其“神事府欲卸磨杀驴”的猜测,更是甚嚣尘上,引得人心浮动。
这流言甚至惊动了神事府主。
当天下午,这位位高权重的府主便亲自驾临礼部官署,在众多属官惊异的目光中,紧紧拉住常清的手,声音洪亮,语重心长道:
“常祭酒啊,云龛日报办得很好,秉笔直书,不畏权势,此乃风骨!你定要再接再厉,办好日报,为云龛树新风,扬正气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传遍礼部上下。
这番公开表态,看得礼部上下官吏们目瞪口呆,“卸磨杀驴”谣言,不攻自破。
一个个哪里不知道,府主大人这是安抚人心来了?
然而舆论风暴尚未平息。
第二天,《云龛日报》再放大招,全文刊登了万象庭原主人蓬星野的绝笔信。
绝笔新内容虽少,但一句“鹤影残局,皆托于君”,言辞之恳切,对常清之信任,引得满城唏嘘,更是为常清引来滔天骂名。
“蓬馆主如此信任常清,他却这般行事,可悲可叹啊!”
“无耻之尤,愧对馆主嘱托!”
云龛百姓看得目瞪口呆;
其他报刊们直接哑了火,第一天是措手不及,可这第二天,骂得再狠,哪有独家爆料来的吸引人眼球?
一时间,《云龛日报》名声大噪,销量暴涨,风头无两。
……
此时,一走飞往云龛城的飞舟内,靠窗船舱中,一名身穿月白广袖流仙裙的少女,正倚窗而坐,白皙指尖,正在翻阅着最新的《云龛日报》。
她不是别人,正是洛云城主之女——杜采菡。
“徐先生,看来常清现在的麻烦不小啊,连这种绝笔信都刊登而上。”
她声音不大,带着几分跃跃欲试。
在她对面,坐着一位身着文士长衫修士。
此人名叫徐文略,乃洛云城主的近臣:“常清此人,行事向来出人意料,此次清誉有染,闹得满城风雨,若非神事府主亲自出面安抚,几成众矢之的。观其行径,在云龛城内,恐怕已然步履维艰,声望大跌。”
杜采菡放下报纸,认真问道:“父亲对他很感兴趣,如今他在云龛惹得一身腥膻,你说……能招揽过来吗?”
徐文略一沉吟道:“雪中送炭,总好过锦上添花,即便不成,也能结个善缘,为日后结个善果。”
杜采菡点了点头,倏然转移话题道:“徐先生,你说这《云龛日报》如此肆无忌惮地抨击自家东家,会不会……这就是常清自己指使的?”
徐文略微微一怔:“小姐何出此言?自毁长城,于他有何益处?”
杜采菡目光看向舷窗外:“一个能当众向我那心高气傲的哥哥认输两次的人,你觉得,他会在乎这点虚名吗?声誉、脸面,在这种人眼中,恐怕轻如鸿毛。他在乎的,或许是更实际的东西。”
徐文略闻言,神色一动,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份报纸,默不作声。
没多久,飞舟缓缓靠近云龛城渡口。
杜采菡和徐文略两人很是低调,一番乔装打扮一番,仿佛寻常修士般下了飞舟,随着人流,迈入云龛城。
两人显然对云龛城很是熟悉,没多久,便寻至铜驼街。
当他们站在万象庭门前时,顿时被眼前景色惊得一愣。 《数据道君》-作者:天补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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