饶是他早已做好诸多准备，临了，万般杂念，还是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。
‘或许该求一颗琉璃破妄丹来着！’
蓬星野自嘲一笑。
不过，手里即便有琉璃破妄丹，他也不会服用。
极致的理性，并不适合悟道。
“城主大人，对不住了。”
他低语一声，随即毫不犹豫地迈入其中。
作为镇妖司前任右使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，踏入镜冢意味着何等风险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
多拖延一日，他的神魂便衰败一分。
这衰败或许微乎其微，但对于意图跨越大道天堑的他来说，任何一丝瑕疵都是致命的。
此番闯入镜冢，唯有孤注一掷。
成，则登临炼气，纵使引发滔天波澜，他亦可一力承担；
败，则身死道消，万事皆空。
心意已决，他脚步不停，径直往镜冢深处行去。
他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，人性经不起考验。
因为他寻找的师傅，正是他的镜像实体。
在镜冢，一般来说，镜像实体能复制神通诡术，却难仿武道招式。
但他蓬星野不同，他已初悟剑意，此亦属大道，必被镜冢映照。
他刚深入不久，“轰轰”巨响自前方传来，一时间，地动山摇，林木晃动。
下一刻，两座庞然大物般的陨铁祭坛，或者说“千眸傀”，亦或者说仙人遗骸，挤出巨大眼球，裹挟着腥风呼啸砸来。
蓬星野身形微晃，如鬼魅般轻巧避开，甚至未曾回头一瞥，依旧坚定地走向深处。
两头千眸傀正欲追击，林中雾霾再次翻涌，两道更为高大的身影轰然冲出。
——正是高达三丈的镇岳灵官！
灵官巨手探出，抓住千眸傀便是狂暴撕扯，霎时间，血雨泼洒。
更有无数细密如蚁的微型傀儡从灵官体内涌出，扑向千眸傀。
大战一触即发，搅得周围雾气沸腾。
然而蓬星野对身后惊天动地的厮杀置若罔闻，依旧平静的往深处走去。
偶有零星镜像实体扑来，皆被他一剑斩灭，步伐未曾有丝毫迟滞。
不知过去多久，他倏然止步。
前方浓雾如同帘幕般向两侧排开，又一名“蓬星野”迎面而来。
它双眸空洞，灰雾涡旋，周身散发着锐利无匹的剑意，仅仅望之，便觉眼眸刺痛。
“妙哉！”
蓬星野见状，不惊反喜，眼中爆发出灼热光芒。
“请赐教！”
他拱手施礼。
然而他的镜像实体，已然不讲武德的袭击而来，狂如惊涛，骇如雨幕，攻势之凌厉，竟打得蓬星野一时手忙脚乱。
蓬星野却不恼反笑，掌心剑丸滴溜溜一转，化作一柄寒光四射的上品灵剑，悍然迎上。
“咻咻咻——”
刹那间，镜冢深处剑光爆闪，如火星乱舞，又似烟花爆闪。
两道身影已然完全被纵横交错的剑气所淹没，只能偶尔凭借一闪而逝的衣角判断方位。
金铁交鸣之声，密集如骤雨打芭蕉，连绵不绝！
堪堪赶到镜冢边缘的常清，借着血嗣飞鸟的视野，顿时惊得瞠目结舌。
他没想到，蓬星野留信托孤之举的真正目的，竟然是为纯粹的战斗而来！
简直疯了。
常清心生摇曳；
与此同时，停靠在镜冢上空雾区之上的奔雷辇内，铁驭城修士们更是面色凝固，屏息凝神。
“简直疯了！”
“云龛城，你们这是要做什么？”
洛云、青榕使者，暴跳如雷，还欲指责，换来的却是铁驭城修士冷冽目光。
一个个立马闭嘴。
这一刻，几乎无人再去关注镇岳灵官与千眸傀的惊天碰撞。
所有目光，皆被那一片只见剑光，不见人影的极致剑道比拼所吸引。
铁驭城布置在镜冢各处的监视傀儡和法器，更是悉数运转，试图捕捉战况。
然而，那交织的剑光太过炽盛，已然超出了它们能记录的极限。
根本无法洞悉全貌！
这与其说是两人速度太快，不如说是那无处不在的凛冽剑意，化为了实质的剑芒屏障。
大抵是相同剑意之故，双方没有任何试探，一出手，便是全力。
更是以快打快，以攻对攻，每一剑都凶险万分，每一次碰撞都激得周围雾气翻腾，搅得古木坍圮，木屑横飞。
在斗法中，蓬星野的眼神越来越亮，在生死压力下，在天道镜像中，过往诸多剑道疑难，竟豁然开朗。
对剑意的理解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精进。
然而剑道的精进，却遮掩不了衰败的躯壳，乃至神魂！
蓬星野的剑，微不可察的慢了一点，又一点……
强攻，渐渐沦为防守……
在一个电光火石般的交错瞬间，所有剑光，所有声音，戛然而止。
蓬星野的剑，刺入了蓬星野的心脏，然后轻轻一拧。
一丝殷红缓缓流出。
蓬星野浑身一颤，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笑意。
“这就是我……剑意的巅峰么？”
他轻声自语：
“值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眼中神采迅速黯淡，身躯轰然倒地。
身上气息迅速消散。
就在这时！
“嗡——”
一道璀璨夺目的纯净光柱，毫无征兆地破开重重雾霭，自就冲云霄轰然垂落，精准无比的落在镜像实体的身上。
将他补刀动作瞬间打断。
紧接着，一片漆黑的天空中，一头庞然大物，如陨石天降，轰然砸落。
——又是一头镇岳灵官！
它方一落地，双眸骤然亮起，便是向着镜像实体镇压而去。
与此同时，森林阴影中，涌出无数傀儡。
它们包裹住蓬星野，托举着他，朝着镜冢之外汹涌而去。
那景象，仿佛滔滔不绝的江水，托举着一叶孤舟。
孤舟上，剑客已醉。
他望着在眼前飞速掠过的树冠，眼中遗憾、不舍、满足，交织闪烁。
身上的气息，如风中残烛，迅速衰弱，将出镜冢之时，手中的剑丸，倏然滑落，滚入枯叶深处。
“哗啦啦……”
江水托着孤舟冲出了万重山，只是孤舟上的魂，已然散入长夜。 《数据道君》-作者：天补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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