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豆阅读 > 历史小说 > 朕真的不务正业 > 第九百八十三章 皇帝的新衣
  朱翊钧设想过这次章程签署的阻力由来,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。

  保守派仍然存在,而且拥有很大的能量,阻碍章程的签订,就是阻碍万历维新的进程,保守派很不喜欢改变,开海已经改变了大明太多的东西;

  沿海地区的海商,即便是新兴资产阶级,在朝中也有代理人,为了防止环太商盟签署后,朝廷把手伸过去,分润更多的利润,阻止章程的签订;

  申时行怀恨在心,挟私怨,报复高启愚才折腾出了这些幺蛾子,如果是这样,那朱翊钧绝对饶不了他!

  国事为先,斗归斗,朱翊钧决不允许狗斗,耽误国事,把国事当儿戏糊弄,朱翊钧会让申时行永生永世后悔这样的决定;

  张居正报复,设置一点不大不小的困难,让高启愚不要得志且猖狂,适度的打压也是理所当然。

  朱翊钧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,张居正没那么闲,这样布置去针对高启愚。

  自从高启愚从鸿胪寺少卿做了鸿胪寺卿之后,张居正对高启愚的打压,多数都是处于动动嘴,而非动手,更多的是维持一种不认可的姿态。

  张居正真的要动手,就绝不是这样的景象。

  朱翊钧亲眼见过张居正对付晋党,可以说是雷厉风行,一招接着一招,连绵不绝,只要动手,就是奔着往死里打,包括张居正对付高拱,也是如此做法。

  动手就打死,这才是张居正的一贯作风,下手绝不留情。

  可冯保带着东厂、北镇抚司查了半天,朱翊钧才发现,自己完全猜错了。

  “所以就是为了试探?”朱翊钧感到颇为惊讶,办这事儿三位礼部通事,身后既不是保守派,也不是海商,更不是申时行,他们身后没人。

  这三个通事,全都是激进派。

  万士和曾经不止一次对皇帝说过,历史上数次维新不成功,是激进派在维新变法的过程中,一次次政令变得更加极端,最终在极端中毁灭自身,这才是维新失败的主要原因,而非保守派的反对。

  在需要进行维新,并且可以推动维新政策的时候,代表着大势所趋,已经到了不得不做,不得不革故鼎新,清理积弊的时刻,保守的保守不是多数,维新才是多数。

  万历维新要防止保守,但主要是防止过度激进导致极端化,张居正现在就是最大的保守派头子,他对很多激进的政策都不认同,甚至连一条鞭法都否定了。

  鸿胪寺的小风波,是三位激进派对东夷总督们的试探,试探下他们的能够接受的底线,事实证明,他们试探成功了。

  东太几个总督府,对这次的《章程》十分满意,其实还能继续威逼利诱,争取到更多的利益。

  “少宗伯说是小事,请陛下开恩宽宥。”冯保告诉了高启愚的态度,高启愚不在乎这点小事,他更看重章程签订,对大明的影响。

  高启愚选择了适可而止,无论是压榨东太总督府还是鸿胪寺这三位官吏,都是适可而止,做事做绝,是在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,显然,试探,并不是矛盾不可调和的表现。

  大明廷臣们都读过斗争卷,对于斗争的范围,都有各自的理解。

  章程签订,是大明开海的新阶段,这中间有多少的波折,其实都不必在意,只要能达到环太商盟的成立,就是胜利。

  “就依少宗伯所言。”朱翊钧这才点头说道:“申时行在忙些什么?”

  冯保仔细调查之后,才发现,申时行压根就不知道他要办环太商盟这个差事,张居正也从没跟申时行说过。

  就是申时行知道,他也不在意,就是高启愚再厉害,功劳再大,首辅位置也是他申时行的。

  张居正从首辅的位置离开,陛下为了保证不会发生人亡政息的悲剧,会选择一个张党上台,守护维新的成果,而高启愚被逐出了师门,这场争斗,结果早已经注定。

  这种时候,申时行只要办好自己的差事,就能获胜。

  申时行忙着身股制的改制,也没有兴趣去拿走属于高启愚的功劳。

  环太商盟包括了大明五大市舶司、琉球、鸡笼岛的淡水镇、兴隆庄、吕宋密雁港、马尼拉港、达沃港、旧港总督府的椰海城、元绪群岛赤军山港、金池总督府、智利、秘鲁、墨西哥以及刚刚开辟的金山城。

  一份船证就可通航。

  这里面缺席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中转港口,倭国的江户城,也就是后世的东京都。

  如果加上这个港口,那么环太商盟成员所有的船只通航会更加便利,但没有江户城。

  这是大明故意为之。

  不把倭国纳入环太商盟,一方面是防备倭国,防止倭国乘着这股东风死灰复燃,防备倭国的极乐教风险外溢,防备倭国的流浪武士形成更多的海寇,另一方面,则是为了维持小三角贸易的持续稳定。

  倭国、南洋、大明这个小三角贸易,对大明真的真的太重要了,这是独属于大明的利益范围,大明自然不可能用这份利益去笼络东太的总督府,就是朝廷大方,大明商贾也很难答应,况且,皇帝、朝廷也不想大方。

  倭国贡献了白银、倭奴、南洋姐,这些倭奴、南洋姐到南洋充当力役,生产出足够的原材料,在大明沿海地区加工成商品,供给大明本土、倭国、南洋使用。

  大明的四大总督府,长崎、吕宋、旧港、金池,都是建立在这个小三角贸易的基础上,所以这个小三角贸易,是大明核心利益之一。

  即便是环太商盟失败,大明可以退回来,再想办法,但近海贸易崩溃,开海就会遭遇有史以来最大挫折。

  这个挫折,不亚于当年停罢官船下西洋。

  其实倭人为了当年倭患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,无论是朝鲜战败,还是倭奴贸易,自嘉靖二十年愈演愈烈的倭患,倭人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,到这一步,似乎足够了。

  一般而言,惩戒到如此地步,早就该有士大夫站出来,大声疾呼有伤天和了。

  但是因为灭倭的政治正确在,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,为倭人说话的风险太大了,陛下会亲自动手,当街手刃。

  所以只能苦一苦倭人了。

  冯保让人抬来了一个新做好的堪舆图,堪舆图上盖着一个红绸布,这是这几日各地陆续奏闻,主动应征者比例图。

  “陛下要打开看看吗?”冯保低声问道,结果可能对陛下而言有点残忍。

  “高启愚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,居然出这种馊主意!”冯保表现出了怒不可遏,高启愚这个家伙,能干是真的能干,扎心也是真的扎心。

  “打开…”朱翊钧话没说完,就看到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。

  小黄门神色匆匆俯首说道:“陛下,元辅、次辅在御书房外,请求觐见。”

  一般没什么急事,张居正和凌云翼都会在西花厅等着,毕竟不知道陛下忙不忙,显然这是有急事,两人才到了御书房门前。

  “宣。”朱翊钧没有继续让小黄门打开那红绸布,冯保的表现,已经让朱翊钧心中有数,结果怕是很不好,否则冯保也不会对循吏喊打喊杀了。

  “臣等拜见陛下。”张居正和凌云翼匆匆走了进来,俯首见礼。

  朱翊钧笑着说道:“免礼。”

  “陛下,臣和次辅疑惑,陛下为何下诏各级衙门,给主动应征者登记造册呢?”张居正的神情很是急切,尤其是看到了红绸布盖着的堪舆图,面色巨变,他立刻说道:“陛下,是要打仗吗?”

  “就是要打仗,也不必给应征者登记造册,京营、水师完全够用了。”

  不顾后果的话,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,揍蒙兀儿国都够了。

  “先生不是猜到了吗?”朱翊钧看向了那个没有打开的堪舆图笑着说道。

  张居正摇头说道:“陛下,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,上这等蛊惑君心的奏疏,试探人心者,该诛。”

  高启愚的奏疏,皇帝留中,没有发去内阁,张居正虽然没看过奏疏,但是他知道谁上的奏疏。

  陛下和先帝、道爷都不一样,陛下很少把奏疏留中不发,哪本奏疏没发下来,一目了然。

  “臣真的是一时心慈手软,此獠当诛。”张居正终于确定了目标,这个高启愚居然上如此诛心的奏疏。

  诛心之祸一开,永无止尽。

  大明很多时候都是论迹不论心,因为论心无完人,皇帝本就是这世间疑心最大的生物,这种几乎等同于忠诚度测试的东西一出,天下难以安宁。

  “先生,坐坐坐。”朱翊钧笑着说道:“冯大伴,朕和先生一起看看,拉开吧。”

  “陛下,万万不可。”凌云翼到这里也听明白了究竟怎么个事儿,立刻上前一步,摁住了红绸布摇头说道:“陛下,克终之难。”

  皇帝春秋鼎盛,正值壮年,就是知道也不会特别在意,甚至还会反思,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没做好,但随着身体的衰弱,连身体都无法完全掌控,就会疑神疑鬼,怀疑一切能怀疑的事儿。

  现在看一眼不打紧,就怕老了看一眼。

  凌云翼年纪大了,没几年好活了,克终之难的祸患落不到他头上,但会落到大明头上。

  汉武帝如何?老了连亲儿子都不信了!

  这不是凌云翼想看到的局面,这对大明是一场灾难。

  对主动应征者登记造册,在别的体制下不算什么,就是统计个可征兵人数,但在大明这种权力高度集中于皇权的郡县帝制之下,做不得。

  人是会变的,明君会变成昏君,一旦看这么一眼,怕是到老了,就会成为心里解不开的疙瘩,成了心结。

  明君圣主,有的时候,的确会成为维新的阻力,比如眼下这种状况。

  “看一眼又不会怎样。”朱翊钧示意凌云翼坐下说话,他笑着说道:“咱大明有内阁,有科道言官纠错,朕看一眼也就是看那么一眼,不会怎样的。”

  凌云翼忐忑不安的坐下,看了张居正一眼,让元辅帝师想想办法!

  朕意已决,已经没人敢反对了,内阁有屁用、科道言官有屁用!

  陛下打定了主意,要做什么事儿,但内阁不同意,就会出现矛盾,君权臣权冲突。

  陛下要是愿意体面,就以军机要务为由,建个枢密院、右书房行走、军机处之类的衙门,内阁继续做内阁的事儿,陛下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儿。

  这种另设衙门,绕开内阁,是一种很体面的做法了。

  永乐年间,不同意北伐的大臣很多,成祖皇帝就搞过李代桃僵,陛下对付翰林院、都察院、国子监这些贱儒扎堆的衙门,不一样用的这种法子?

  都察院再跳,反腐司就会扩充职能,取而代之。

  都察院御史们现在这么老实,不就怕陛下一生气把他们给全替掉吗?

  陛下要是不愿意体面,直接把内阁驱逐,换一个内阁就是,隆庆六年,高拱就被这样换掉了。

  散装西班牙,自治共主费利佩都能解散国务委员会,一意孤行,大明这种权力高度集中于皇权的郡县帝制,就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。

  “其实,看一下也没事。”张居正倒是颇为坦然的说道:“看一看也好,这事儿既然已经做了,不看,只会更加好奇。”

  这就是诛心的可怕了,只要一开头,就不可能结束了,不让皇帝看,皇帝一定会心心念念,还不如形成常制,看多了,反而能习惯了。

  凌云翼看了张居正一眼,彼此眼神都非常无奈,事到如今,只能选择相信陛下了。

  高启愚不是不知道后果,他就是对陛下的信念足够坚定,高启愚相信陛下一定能守心明性,高启愚相信十九年如一日弘毅的陛下,比张居正更加相信!

  冯保上前,把红绸布拉开了。

  “顺天府怎么回事!这么少?!”张居正第一眼就看到了顺天府那触目惊心的‘百一’二字!他甚至有点头晕目眩!

  每1%就会换一个颜色,已经涂色的部分,比例越高颜色就越深,徐州府是朱红色。

  就数顺天府最低,几近于白色。

  应天府都有百二(2%),松江府有百三,而环顺天府周围,大同府、保定府、永平府(唐山、山海关)、河间府(天津)等地,统统都是百四。

  顺天府这百一,太刺眼了。

  “不是,这…”凌云翼惊讶无比,连朝鲜平壤府都有百三,甚至汉城府都高达百四,这代表着凌云翼在朝鲜统治的大成功。

  而辽东已经填色的辽宁府,也有百四之多。

  没有拉开红绸布之前,张居正和凌云翼非常担心,患得患失,等到拉开之后,张居正和凌云翼已经完全不担心了,除了总督府这些地方,没有地方能比顺天府更低了。

  反贼就在脚下!

  现在这份堪舆图还没涂满色,但已经具备统计学意义了,朱翊钧看着堪舆图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该笑,龙椅真的成了黄金马桶,朱翊钧要坐镇京师,只要活着就要震慑反贼。

  “其实也正常。”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:“和俺答汗冲突,到隆庆二年,顺天府丁口,连孩子都算上,只有72万众,隆庆二年之后人口才开始缓慢恢复,大部分都是逃难入京者,他们对京师本就没什么归属感。”

  “居京师大不易,心里自然会有些怨念,到了登记主动应征者时,想的自然是:凭什么是我?”

  朱翊钧已经逐渐接受了顺天府最差这个结果,有个1%已经很给面子了。

  “什么天子脚下,首善之地!”张居正面色变得极其难看。

  陛下说的有道理,但不充分。

  嘉靖二十九年,俺答汗入寇京畿之后,顺天府人口流失确实非常严重,陛下说的是实情,可是宣府大同流失人口更多,可宣府、大同府,都是百四。

  京师这百一,说是京营强横、京师歌舞升平日久;说是京师人口流失都是流徙之民;说是迁徙富户富户都有怨气如此种种,这些理由都对,但不够充分,怎么看,这百一都没法交代。

  这揭晓答案的一瞬间,完全不必担心皇帝胡闹了,也不用想什么克终之难了,京营驻扎的地方就已经是最不忠的地方了。

  朱翊钧看着堪舆图觉得好玩,越靠近驰道、越靠近运河,应征者的比例就越高;

  这么多年皇帝的努力,没有白费。

  “其实这份堪舆图提醒朕了。”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:“万历十三年林辅成说,万历万历,万家皆戾,朕一脚把他踹到了南洋去,但今天看着这堪舆图,确实如此。”

  “松江府这3%,其实也不算多,先生,松江府可是大明唯一一个完成商品经济蜕变的,只有3%,真的很少了。”

  松江府的穷民苦力过得日子很苦,辛苦一天只能赚三五十个大钱,可即便如此,松江府穷民苦力的生活,已经是乡野农民无论如何都会羡慕,求之不得的安稳了。

  按理说应征人数和总人口比例,也就是动员率,和生产力正相关,毫无疑问松江府的生产力极强,松江府的组织能力也很强,松江府的3%和顺天府的1%都不算高。

  后世,工业时代,能把动员率拉到10%甚至更高,松江府这3%低于了大明农业社会的4%,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。

  人们心里有怨气,林辅成没说谎话,只能说这几年执行分配,减缓了部分的分配问题,但远谈不上解决。

  这个时候,就不得不把分配卷拿出来继续念经了。

  松江府和顺天府的情况是非常类似的,顺天府几乎完成了商品化经济的蜕变,之所以有1%和3%的差别,是因为松江府吃满了开海的红利,而顺天府没有。

  年富力强的君王,在看到了这份近乎于忠诚度测试的堪舆图时,首先是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做好,尤其是没有做好分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。

  但年迈力衰的君王,在看到这副堪舆图的时候,会作何感想?

  “等朕六十,也就是万历五十年的时候,就把这堪舆图撤掉好了。”朱翊钧为了应对克终之难,制定了一整套的制度,去防止克终之难的发生,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执行下去,到时候再说。

  朱翊钧从来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永远保持理智,哪怕是他自己。

  “好了,这东西也只能做个参详,朕心里有数就行。”朱翊钧示意冯保盖上了红绸布,这东西不能多看,多看心就乱了。

  “环太商盟的差事办的很好,少宗伯卖给墨西哥三百万银的船舰,之后火药盈利,还能更多。”朱翊钧告诉张居正一个好消息,利润不高,只有区区的二百七十万两。

  军火生意都是这样的,卖的从来不是军火本身,而是安全,安全的价格从来都不低,而且是长线生意。

  36%的年息,会逼着佩托总督去拼命,因为拉满十年,光是利息就高达九百万两白银。

  “西班牙今年没有派使者前来大明,甚至连大帆船也只有三艘。”张居正有些担心的说道:“葡王安东尼奥,跟费利佩打了两仗。”

  自从前年费利佩因为葡萄牙抛售金债券恼羞成怒,派刺客刺杀安东尼奥,杀死剑圣马尔库斯之后,两国的关系开始急速恶化,甚至有了开战的趋势。

  安东尼奥选择了认怂,但这种认怂没有换来任何的宽待。

  因为费利佩忽然发现安东尼奥是个软柿子,比英格兰人好捏的多,从海上到陆地,摩擦开始加剧。

  去年九月,安东尼奥一改常态,宣布要为马尔库斯复仇,双方的摩擦很快升级为了冲突。

  这次费利佩出动了足足十个大方阵,总计三万余人,进攻葡萄牙,安东尼奥派遣了两万五千大光明教护教军迎战。

  起初费利佩的军队行动迅速,进攻很快,短短三个月就打到了距离里斯本只有120里的圣塔伦城。

  圣塔伦在塔霍河西岸,西班牙的十个方阵在河的东岸,西班牙军队攻城略地士气如虹,叫嚣着要在七天之内,拿下里斯本。

  打到这里的时候,所有人都知道,安东尼奥之前认怂的战略是对的。

  葡萄牙的纵深太浅了,一旦西班牙这个泰西霸主认真起来,并且愿意付出足够代价的时候,葡萄牙绝非西班牙的对手。

  圣塔伦之战开始了,本该防守的大光明教护教军,非但没有防守,反而趁着夜色渡河后,突然出现在了西班牙军队的东北方向,这打乱了大方阵所有部署,惨烈的血战开始了。

  国王安东尼奥身先士卒,王旗始终飘扬在战场之上,很快,护教军付出了近半的伤亡,击退了西班牙的进攻,战后安东尼奥非但没有休息,反而乘胜追击。

  在月光河谷,安东尼奥率领疲兵,彻底击溃了西班牙军队,西班牙十个大方阵,只有一个逃回了西班牙,剩下的两万七千人或死或俘,永远留在了葡萄牙。

  一共七名方阵长、十二名军士长、二十四名随军首席教士被俘虏,安东尼奥一战成名。

  战后,安东尼奥释放了所有的贵族俘虏,派遣使者到西班牙求和,的确是求和,不是议和,因为继续打下去,葡萄牙必输无疑。

  而且圣塔伦之战、月光河谷之战,其实都不是安东尼奥有多厉害,是已故剑圣马尔库斯的遗策,在很早的时候,马尔库斯已经制定了计划,每一步都是兵行险招,而且只要一步错,就会彻底输掉。

  诱敌深入、夜袭、短兵相接、国王身先士卒、追击,都是马尔库斯生前就想好的唯一胜机,而且执行这个计划,要求安东尼奥有足够的勇气。

  渡河被发现,或者渡河之后战败,所有人都会死,如果安东尼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,圣塔伦之战,也是必输的局面。

  安东尼奥还真没有这个勇气,自从做了国王之后,安东尼奥有点得过且过,非常懈怠,国事归汉士族管,戎事归剑圣马尔库斯管,他这个国王过得十分骄奢淫逸。

  但马尔库斯死了,安东尼奥渡河偷袭,完全就是奔着鱼死网破、殊死一搏去了。

  “安东尼奥打赢了圣塔伦之战、月光河谷之战,但他的求和,给足了费利佩面子,那到底是安东尼奥赢了,还是费利佩赢了呢?”朱翊钧对这一战有疑惑。

  战场上,安东尼奥赢了,可战场外,费利佩赢了。

  安东尼奥派遣了一个庞大的使团去求和,声势浩大,姿态放的很低,竭尽所能的夸耀西班牙人的勇猛,那些俘虏仿若英雄一样,再加上一些宫廷秘书的配合,马德里一片歌功颂德之声。

  一场堪称‘皇帝的新衣’的表演开始了,全马德里,包括葡萄牙人都在哄孩子一样哄着费利佩开心。

  不知道的人,还以为西班牙大方阵打进了里斯本,把安东尼奥俘虏了!

  “费利佩赢了,他要的是西班牙人相信他还能获胜。”张居正仔细思索了下说道。

  对费利佩而言,战场的输赢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要对内宣布获胜,并且让人们相信。

  安东尼奥没有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,而是选择了配合演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