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彭青悠的引路下，常清穿过几道肃静回廊，来到一间素雅书房。
书房内，檀香袅袅。
神事府主戚阳，正靠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，眯眼假寐。
正如尤文羽所言，瞧着已然年事已高，寿元无多。
年近耄耋的脸上，皱纹沟壑纵横，一身素白大袍披在干瘦的骨架上，空荡荡的像极了挂着旧衣的稻草人，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。
“卑职常清，见过府主大人。”常清上前，依礼参见。
戚阳微微抬起眼皮，声音缓慢而沙哑：“唔……来了，坐。”
待常清在下首坐定，戚阳依旧靠坐在太师椅上，慢悠悠地开口，仿佛闲话家常：“今天，去礼部瞧过了？”
“瞧过了。”常清颔首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常清摇了摇头，言简意赅：“一言难尽。”
“看来很失望啊！”
戚阳似乎并不意外，枯瘦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：“礼部，已经有五年没有大祭酒了，部里人心涣散，惫懒成性，不足为怪。说起来，几年前，就有人提议砍掉礼部，仅留一个钦天监，并入其他部门，不过，老夫没同意，知道为什么么？”
常清摇头：“卑职不知。”
戚阳扯了扯干瘦的嘴皮：“毕竟，你不能在赚足里子的时候，才想起来要面子。”
常清笑了笑，似赞同，似不置可否。
戚阳浑浊的目光落在常清脸上，忽然转了话题：“知道老夫为何将你要来吗？”
常清摇头：“不知。”
“因为……老夫老了，时日无多了。”
戚阳的语气平淡，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：“我活着，没人敢动神事府。等我死了，神事府怕是要分崩离析。”
常清眉头微动，道：“城主大人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？”
“权利需要妥协。”戚阳缓缓道，“云龛，不仅是城主大人的，还是……三府之主的。”
这话听得常清心中一跳，蓦然看向戚阳。
这话实在大胆，若传出去，堪称大逆不道，这是能说给刚见面的他听的？
还是说，这是一种试探？
戚阳却老迈昏花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常清：“所以老夫得给神事府找一条活路。”
常清有些莫名其妙，不知这老府主为何独独与自己说这些？
索性默不作声，静观其变。
戚阳见常清如此沉得住气，干瘦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：
“老夫希望……你能为神事府，争一条活路。”
得，这下无法再装聋作哑。
常清不得不接话：“府主说笑了，卑职一介小小修士，何德何能，为神事府争活路？”
戚阳摇了摇头：“神事府的活路，不在于个人。即便将民秩府，乃至戎枢府的府主调过来主持大局，神事府依旧避免不了崩塌的命运。”
常清眉头皱了起来，这老府主看得倒是透彻。
戚阳咳了几声，慢悠悠地点明关键：
“神事府设立之初，乃是为了平衡戎枢府和民秩府。怎料如今反倒成为两府养老之地，更成了两府争权夺利的战场，你可知道根本原因？”
常清干脆摇头：“请府主明示。”
他倒要看看，这戚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“因为神事府不够独立！”
戚阳一针见血：“没钱，没武力。所有的权利，皆来自于城主大人。当城主大人也觉得神事府是个拖累，无法起到平衡作用之后，神事府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。”
常清若有所思，眯起了眼睛，隐约抓到了什么：“府主大人的意思是？”
“神事府也想独立，奈何，人活一世，总是要吃饭的。”戚阳叹息一声，满是无奈，“仅靠城主府的俸禄，神事府如何做到真正的平衡？不过是无根之萍，空中楼阁。”
常清刹那间明白了戚阳想要什么。
果然，戚阳图穷匕见，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，看向常清，眸子里闪过一丝期许：
“常清，你是个天才，商贾之道的天才。去虹涧，开了个日进斗金的钓场；去天庵，创了前途无量的饲灵轩。老夫别无所求，只求你也为神事府留一个能生财能造血的产业。”
常清听得心中直叹气。
不是，我这大半年时间里，闯下的都是什么名声？
这是成了财神爷了？
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：“府主大人，你这不是为难卑职嘛？神事府，要地没地，要钱没钱，这生意……从何做起？”
戚阳却笑呵呵道：“所以老夫才要了你这位天才啊！这事不着急，你慢慢想。若有所需，老夫全力支持。若成了，所得利润，半数归你，如何？”
这饼画得真是又大又圆。
常清心中不屑一顾，空头支票谁不会签？
他算是明白了，神事府最大的权利变现渠道法部，恐怕早已被戎枢府、民秩府渗透。
戚阳，名为府主，修为不过筑基九境，连镇妖司主都不如，恐怕也根本守不住法部。
余下几部，怕是维持自身都难。
这样的神事府，确实没有保留的必要。
现在戚阳要做的，恐怕是改变神事府在城主眼中的印象，唯有重新获取城主支持，才能继续成为三府之一。
不过……常清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戚阳。
你这一只脚都已经迈入棺材的老家伙，还在乎神事府作甚？
还是说，子孙儿女已经遍布神事府，已然成了家族产业，所以急需保住这个部门？
常清胡思乱想中，嘴上模棱两可道：“府主厚爱，卑职惶恐，那容卑职回去，好好想想。”
他心中打定主意，先稳住老府主，获得支持坐稳大祭酒的位置再说。
后面该修炼修炼，该发展共修会发展共修会，至于神事府，与他何干？
“那就有劳大祭酒了！”
戚阳笑眯眯的点了常清职位，似意味深长。
此番事了，常清便赶紧辞别神事府主，返回都亭驿。
略一琢磨今日礼部见闻与戚阳所言，便将诸多杂念抛之脑后，盘膝入定，修行去了。
因为分出一道神念监视千眸傀的缘故，这两日他都无法挂机修炼，修炼进度落下不少。
今夜，可得抓紧时间，追一追进度。
在常清心无旁骛，沉浸于修炼之时。
此时的礼部，上至监正，下至寻常吏员，已是人心大乱，惶惶不可终日。 《数据道君》-作者：天补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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