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三江出真龙,两龙王,一龙君。
黄沙、鄂河出龙王,淮江出真君,如此规模,鄂河自然为北庭重要的运输水道,万万生灵栖息地。朔方台、河源府之间孕育出的流金海,无论深广,皆能位居天下大湖前三。
十月中旬,天气飘雪,可尚未冷到让大湖结冰,渔民抓紧时间出船捕鱼,积攒过冬物资。此时的鱼获尤其好卖。
一旦天冷,湖水开始发冰,鱼就会进入半休眠状态,减少进食,肚子里不再积累没消化完的腌臜,腥味会比夏天轻很多。
此外,鱼冬眠之前,会吃大量食物囤积脂肪,肉质尤其鲜美。
水面宽阔,冷风瑟瑟。
十余条渔船先前,漾出涟漪水波,跟着为首的中年人,浩浩荡荡地行驶在河面上。
鱼一旦开始休眠,便会选择性的聚群栖息。如此在寻找下网地点时,有一个人至关重要,那便是经验丰富的“鱼把头”,一如猴群里经验最为丰富的猴王,凭借经验,总能带领猴群,寻到有最甜美果实的树林,“鱼把头”总能带领渔民,寻到有大鱼群的“鱼卧子”。
“诶,听说没。咱们又要和大顺打仗了。”
“听说,怎么没听说,镇上老爷都搬家了,留两个门房老头,跟候鸟似的,候鸟一飞就到冬天,老爷一搬就是干仗。”
“要不是因为这事,大家至于着急行忙出来吗?真打起来,走到哪里都是盘查,严重的给你封江,来就关大牢,哪里还能让你捕鱼?上头可不管死活。”
“哎......你说好端端的,不闹灾,不干啥,非要去招惹大顺干什么?这次又干什么?”
“哦,好像去南疆那边埋探子?想让大顺和南疆打起来?”
“偷鸡不成蚀把米!有功夫跑那么远,就不能把村口附近那条鱼妖给处理了?”
“别张嘴咧咧,胡说八道。”又有人划船上来插话,“没听前天乡老说,那是大顺人给咱们泼的脏水,不能信。都是假的。”
其余人撇嘴笑笑,手掌插在衣袖里不加理会。
“嘘!”
鱼把头抬手喝止。
后方渔船相继停下,靠拢说话的几人分开,摊开喊话询问是不是要下网,旁边动作快的已经张开渔网。
“不下网!”鱼把头目光警惕,盯住水面,确认波纹,大惊失色,“把船围起来,快把船围起来!”
此景此景,渔民一下子慌神,赶紧抛出船头绳索到对船,相互拉拽彼此,十余艘船只调转船头,快速聚拢成一个圆圈。
“有水怪?”
“别说话,大鱼来了!”
水面的颤动越来越激烈,几乎溅跃起水珠。
渔民趴在船腹里,隔着木板都能感觉到震,他们惊慌失措、直打冷战,露半个脑袋张望水面。
水天交际之处,一派波光粼粼。
“什么鱼?好多鱼!”
“闭嘴,别动!别说话!”
轰!
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急速刮过,涌起的水波顶起渔船,渔民惊慌抓住两侧船板,浑身颤抖,不停磕头,向长天祈祷保佑。
江水冷得厉害,莫说让水兽吃掉,便是不小心掉到江水里,不赶紧爬上来一样有丧命可能!
“鱼把头”强忍恐惧,探出更多视野,他望向船下水面,整个人惊恐后仰,险些跌落下水。
天光照亮了浪潮中密密麻麻的阴影,它们彼此交错,上下起伏,暴力撕扯开水流,留下一条条白色的汽流。
鱼群游动得极快,“鱼把头”只能看到灰色的残影,但是数量非常多,多到恐怖,船队下面是一片绵延无尽的鱼海,他从来没一次性见到那么多的水兽!
他们被包围了!
只要有一条大鱼甩动尾巴,他们一行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!
上万头江豚飓风一样刮过水域。
圆头带领冲锋,无形的领域包裹整个江豚群,沿途精怪莫不俯首。
梁渠麾下最初有五大战将。
肥鲶鱼、“不能动”、拳头、阿威、圆头,后来蜃虫摇身一变成蜃龙,一跃成为六大战将,再往后龙鲟加入,却也无法跻身。
若论其中谁实力最为强悍。
不是境界遥遥领先的天妖阿肥,也不是仰赖祖宗余荫,蕴养数年,能一口气喷出九头大妖雾兽的小蜃龙,更不是壳坚钳利的拳头、来去无踪的阿威,而是不显山、不露水,一心养灵鱼的圆头!
圆头成为大妖,统治力进一步增强,大肆收编淮江内的野生江豚,俨然扩张出一支足有上万的江豚大军,在它之下,足有数十位妖兽,论实力范围,六大战将无出其右者!
而除去朝廷饲养,能有妖兽乃至大妖级的江豚群,野生的根本无法形成如此巨大的规模。
原因无他。
每一个江豚族群都有自己固定的栖息地,需要获取食物。规模太大,每日捕鱼都要走出极长的距离。
如同丘陵乡野间的聚落,聚落规模太大,居住中间核心的农夫,每天去自家菜地里都要多走出好几里路,平白劳累,聚居的好处却不见得有多少。
除非人为饲养投喂,解决食物问题,脱产修行,否则野生江豚,最多大精怪级,二三百头,但淮君的【涡流遁径】,成功解决了这个痛点。
一声令下,各个分散族群钻入水道,一刻钟内集合。
其中。
妖兽级江豚被梁渠全部统御,零星还有许多大精怪级,按照比例,划分成小头领,形成三十六路纵队。
“哗啦。”
圆头抬起鱼鳍。
浩浩荡荡的江豚大军令行禁止。
圆头目光看向一侧,最早追随的左右鳍疤头即刻甩尾上前,张开地图。确认族群所在范围,圆头再挥鳍,纵队队长一字排开,等候军令。
圆头点动地图,指向第四和第十一江豚。
“以4纵、11纵,加两个独立纵队,强化鄂河防线;2、3、7、8、9五个纵队,加6纵17师,包打朔方台补给,切断粮草;10纵加1个师,在黑山一线,阻击北庭运粮船;
12纵加12个独立师,围困朔方台左副城;5纵、6纵两个师,监视王庭;1纵做总预备队,听明白没有?疤头你复述一遍。”
“哗啦啦。”
上万江豚,右鳍齐刷刷顶额,整齐划一,领命后,四散而开,犹如一张水兽大网,将满江船只,尽数包裹。
圆头亲自带领一纵,奔赴前线,目光坚毅。
天神麾下,肥鲶鱼贪吃无度、奸诈油滑;小蜃龙巧言令色、胸无大志;拳头鹦鹉学舌、不善言辞;“不能动”懒散怠惰、暮气沉沉;阿威远在南疆、贪图蛊虫美色。
但圆头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争取什么。
无论境界高低,那都是为天神服务,有实力就可以任性吗?
打铁还得自身硬,一众水兽,思想觉悟全都有待提高!
先从前面的商船开刀!
鄂河河畔,冰棱碰撞。
朔方台将士吃一堑长一智,同样有所准备,训练水军,喂养水兽,这些水兽一头头形似鲶鱼,背部有猛虎斑斓。
江鳕!
俗称山鲶鱼!
大顺饲养江豚,大乾饲养金角鲨、银角鲨,北庭有鄂江,昔日更有完整的流金海,自然不例外,饲养水兽,保证水域安全实乃国策,昔日流金海大战前,彼此水兽你来我往,好不热闹。
江鳕不及江豚团结,多独来独往,胜在个体凶猛,且繁育简单。
宽阔江面之上,江豚布控,斗法江鳕。
肥鲶鱼和老蛤蟆顺流而上,跨过朔方台,气候不仅没有继续降低,反而逐渐升温。
老蛤蟆东张西望看地图,几个红色圈圈醒目标注,无他,正是武圣封地!
北庭武圣来朔方台支援,自然家中空荡荡,空门大开,偷袭的大好机会!
长气?
收!
宝物?
收!
它全都要!
老蛤蟆拽动长须,立鱼而起,手中地图指北:
“听本公号令,无足蛙,往北!冲锋!”
鄂河两岸,风雪飘摇,北庭将士们披坚执锐,包围一个莲花台,保护僧侣们行布置。
莲花台上宽中窄下扁,形如沙漏,仿佛一个盘膝托举托盘的人。
中间窄口位置同样有一张人脸。
“大师,这个莲花台,真的管用吗?”领头的苏纳尔询问僧侣。
“自然是有用的,南疆有黑蝉仪轨,数万里内,危险即鸣,我们大雪山的虽没有那么机敏,却胜在范围更广,损耗更低。”
僧侣掏出头盖骨,放置在莲花台中央,一股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,每隔三千里的莲花台共鸣起来。
“好了,接下来,任何臻象乃至狩虎级的高手突破,都会得到警醒,打上烙印,将军记得分发通行令,保护莲花台,最多不能破损超过六成......”
“哗啦。”
话音未落。
波涛汹涌,铺张上岸,淹没草地。
僧侣和士卒齐齐转头,只见远处水波汹涌,半条黑色的尾巴甩动,像有什么巨物在水下游过。
苏纳尔手指水波,瞠目结舌:“大师,这,刚才......”
如此巨大的黑鱼,实力绝对不差。
莲花台没反应吗?
僧侣看一眼莲花台,自信满满。
“无妨!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世上并非没有弱小而形体巨大之物,一如东海大鲸、水中鳐鱼。莲花台未有反应,刚才经过的,无非一条水中大鱼罢,不必理会,若真是敌兽,实力至多大精怪,一样掀不起浪花。”
苏纳尔心有困惑,最后没有多言,恭敬执礼:“上师言之有理,多谢上师!快,送上师回去,剩下来的守卫莲花台!”
“遵命!”
……
包围朔方台的“巨口”俨然张开,肆意吞吃。
江豚分布鄂河中游及几大支流,实施全方位打击。
肥鲶鱼和老蛤蟆攻坚,绕行靠后,袭击高价值物品。
精神链接内,肥鲶鱼一骑绝尘,深入腹地,江豚捷报频传,不断缴获物资。然而,哪有赌徒一直输,哪有小孩天天哭,北庭这边的水兽不是吃素的,江鳕同样凶猛,配合江面船只,常有打不过的情况发生。
江豚数目终究不多,仅仅探查到的,北庭江鳕便有足足七头大妖带队,十二万精锐!
此时,紧急调遣附近江豚前往支援?
不。
梁渠直接【降灵】!
支援哪有降灵快?
冰冷的江水内,江豚、江鳕彼此厮杀,排山倒海。
江鳕冲锋带起洪流,船上又有北庭士卒发射船弩,领头江豚妖兽节节败退,泼洒鱼血,正当领头江鳕准备乘胜追击,一头撞死对面江豚。
领头江豚气势忽然一变,变得高深莫测,它抬起右鳍,竟轻松挡下江鳕冲锋,按住它的头颅!
江鳕脑袋一痛,吃痛噬咬,却被一鳍牢牢捏住。
水面军舰见势不妙,真罡附带船弩,激射而出。
哗啦!
江豚左鳍抬起,轻松握住丈长大弩。
轰!
大矛炸裂,一片真空,船上将领欢呼雀跃,痛骂畜生终究是畜生,不知船弩会爆炸,那才是真正的威力所在!
不料没高兴多久。
水流倒卷,白色的气泡渐渐上浮散去。
江鳕泛着白肚,沉入江底。
那领头的妖兽江豚,竟是毫发无损地游曳出来!
“怎么可能?”
船长大惊失色,意识到情况不对,再想撤离已经来不及。
梁渠率领族豚俯冲,形成罡风,对拼之下,整艘大船的保护真罡支离破碎,爆炸成满江碎片!
这边救火完毕,另一头再传危险,留下江豚收拢物资。
【降灵】跳转!
根本不需要江豚多么强悍,也不需要它们进化。
只要不断地游,不断地找。
即使运气不好,碰上臻象,梁渠降灵后,虽不能用神通,凭借江豚特有的天赋,同样能短暂抗衡,再召唤阿威,从泽国跳出!
一个又一个箱子从水中捞出,填补到河源府。
上好的羊皮、羊肉、矿石……
事情刚刚发生,消息尚未发酵,北庭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梁渠收回注意力。
面前前使团唾沫横飞,鄂启瑞信誓旦旦,指责北庭出尔反尔,说好带百缕长气投奔,即以“怯薛”之位相待,不曾想百缕长气被贪墨,更要将他灭口,幸得他有蛊虫窃听,未能让北庭如愿,转投大顺。
“血口喷人,谁同你言语?谁同你承诺?有何证据?”
“尔北庭狼子野心,挑拨我大顺与南疆之和平,倘若给不出一个合理赔偿,休怪我大顺出兵!征讨北庭!”鄂启瑞一口一个我大顺,俨然融入的非常好。
“没有证据之事,空口无凭,赔偿免谈!若是出兵,我北庭弯刀未尝不利!”使者拔出佩刀,刀光一闪,斩下桌角。
使者暗戳戳看梁渠,大顺淮王闭目养神,确认没反应,松一口气。
贺宁远按照计划在拖,北庭同样在推诿扯皮,坚决不背锅。
大家都朝着自己的目的狂奔。
无人觉察梁渠适才离去。
一通无意义的嘴炮。
夜半。
鸣金收兵。
“就这样?没有别的?”
听完使团差人回来汇报协谈内容,巴图孟克问了三遍,心生困惑,再翻一翻,记录手册。
使者愣了愣:“是,交谈所言,都已成列在册,将军,可是有何不妥?”
“无事,你下去吧。”
马脸獒犬抬头。
朔方台大将军巴图孟克食指叩击桌面。
笃笃笃......
“来人!传令下去,让八兽勤加巡逻,苏纳尔呢?叫他过来。”
接下来第二天,第三天,第四天,依旧如此,谈判毫无进展,就是扯皮,但江面上频频传来商船沉没的消息。
此后是第五天,第六天......
“想借口一直拖吗?”
巴图孟克猜测。
他并没有不高兴,相反,大狩会在即,南疆又陷入自乱,无法牵制,北庭内部开战意愿非常之小,如果能低烈度的挡下大顺攻势,缓解掉这波攻势,无疑是好事一桩。
但......
为什么大顺要拖?
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。
于大顺,解决完南疆,金瓯无缺,应该借若借口,立即调转矛头,毕功一役。
他们北庭才是那个需要拖延,消耗对方作战士气的一方。
他不明白。
难道贺宁远是个蠢货?不,贺宁远绝对不是,双方交战多少年?或者说是一直锐意进取的淮王,先前在南疆出了差池,意识到人生易逝,夭龙同样会出现什么差池,变得保守起来?
困惑如乌云笼罩天空。
“什么,一场没有赢?”
巴图孟克翻动战报,阎然站起。
獒犬环绕踱步。
底下将领噤若寒蝉。
“它大顺的江豚是妖兽,我北庭的江鳕也是妖兽,谁能告诉我,怎么就会全军覆没?!”巴图孟克大怒,脱手战报碎成飞灰,依旧带出强烈罡风,吹得将领如滚地葫芦。
七天,整整七天!
凡水上交战,朔方台没有一处赢!战船破损无数,商船已经不愿来往!
水上交战,从来没有这样过。
大顺培育江豚的技术突飞猛进?
然而事情没完。
“大将军,大将军,不好了!铁脊王的台池城宝库失窃!
两缕长气丢失,五份大药消失无踪!余下丹药……”
……
河源府内河。
阿肥吐出宝箱。
龙炳麟清点物资:“两条长气,四份大药,丹药……阿肥,东西都在这里吗?”
阿肥用力点头。
确信。
水柱淋漓。
大顺士卒忙得不可开交,成箱成箱的搬运物资,贺宁远乐不可支,搓搓手掌,看向抱臂自傲摆造型的老蛤蟆,心中冒出一个疑惑:“蛙长老,听闻北庭大将军布置了一条绵延数十万里的莲花台防线,凡手上没有令牌的臻象,都没办法隐瞒通过,甚至打上标记,您是怎么绕过去……”
“哈?”老蛤蟆挠挠屁股,“莲花台?什么莲花台?本公不知道啊,没看见,都是骗人的东西,你们让北庭人唬了!” 《从水猴子开始成神》-作者:甲壳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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